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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1 / 2)





  一是刘景公务繁忙,且因为年岁增加,精力不足,自己教导也的确吃力;二是荆州望族中人才云集,教导刘聪应该是没问题的;三是由荆州望族教导出来的州牧,大概是他们最放心的州牧。

  刘景知道这种妥协只是权宜之计,若一直顺着他们来,刘聪可能只能当荆州望族的傀儡。

  可刘景年纪大了,胆子小了,比起可能造成荆州内乱那些快刀斩乱麻的措施,这种表面上较为和平的做法,更让他满意。

  但现在他后悔了。

  幼子的确在举止上非常具有望族世家的风范,一言一行都有名士的影子。

  可他没想到,幼子会被教导成一个脑袋中空空无物的草包。

  刘景压抑着心中悲哀和怒火,问道:“陛下所说之话,你真的是一点都想不明白吗?”

  刘聪正想说话,对上父亲那双满含失望神色的双眸,话堵在喉咙里,不敢说出来。

  看刘聪这模样,刘景失望更甚。

  他叹气:“陛下说起为父的事,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换到为父当年的位置,你会如何做?”

  刘聪满脸迷茫。显然他从来没想过。

  他从小含着金玉长大,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母族强大,荆州迟早是自己囊中之物。他身边各个都是衣着光鲜的人才,要打仗就让将领去,要治理也有文臣,他需要干什么?

  刘景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动怒,但此刻他仍旧怒急攻心,忍不住咳了几声。

  刘聪忙道:“父亲,保重身体!”

  刘景闭着双眼,道:“你已经被他们养废了。”

  刘聪如遭雷劈。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刘景环视了一圈房间中神色各异的下仆。

  这些下仆中,有多少是自己的人,又有多少是荆州望族,甚至是自己妻子的眼线?

  刘景轻轻叹气,道:“过来。”

  一脸茫然和委屈的刘聪慢吞吞挪动到刘景榻前,刘景将自己曾经的想法,和现在的看法,一点一点掰碎了喂给刘聪。

  既然荆州已经给了陛下,他已经不在乎和荆州望族撕破脸皮。刘景不指望能让刘聪变得如何聪明,至少,他得告诉刘聪,哪些人对他不怀好意。

  刘景要把荆州望族给刘聪铸造的象牙塔给打碎,让刘聪看见自己的处境有多么险恶。

  他不求刘聪能光宗耀祖,只求刘聪能自保。

  皇帝陛下当着文晔的面,故意不给刘聪面子,将话说的这么明白,还提起了刘聪不像他,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吧。

  这孩子再不教,很可能被人当工具使唤了还不自知。

  刘聪虽然很信任他那些朋友和老师,但刘景毕竟是他崇拜的父亲,刘景的话,他是信的。

  刘聪听着父亲一点一点撕开荆州望族和父亲,甚至是自己那慈爱的母亲和父亲之前那些和平的假象,露出其中血淋淋的不忍直视的丑恶算计,刘聪感觉整个人的精神都快碎掉了。

  他很想不信,他很想质疑,但父亲都这么说了,有什么质疑的?

  原来大哥被他压着打,并不是大哥不如他,只是荆州望族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父亲对他的宠溺和放任,不是因为爱,只是和荆州望族的妥协。

  母亲让自己少学世俗经济,也并不是心疼自己和俗人为伴,而是一个傀儡不需要这些。

  母亲爱他,但母亲更爱自己的家族。

  “若没有陛下,你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过的好。”刘景揉了揉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的幼子的头,十分心疼,“可既然有陛下保护你,为父希望你还有走出困境的机会。之后,你想继续这么浑浑噩噩当一个所谓名士,陛下看在为父的面子上也会护着你。若你想要大展宏图,就该看清自己的处境了。”

  刘聪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还来得及吗?”

  刘景心中欣慰:“你问出这句话,就还来得及。”

  刘聪哽咽:“其实陛下问杜鉴为何不帮我说话时,我就察觉了,杜家对我可能不是真的那么好。杜鉴……杜鉴当时的眼神,我觉得他其实瞧不起我。我觉得很可怕,以前他老是夸我,老是围着我转,一副一切都替我着想的样子。可我得罪了陛下,他却一句话都不说……”

  刘景道:“你并没有得罪陛下,陛下只是提醒你。不然,他也不会说杜鉴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杜鉴的确有奇才,但他还太年轻,太沉不住气。”

  刘聪哽咽:“因为沉不住气,所以才会在发现用不上我之后,就态度转换这么明显,是吗?”

  刘聪是个傻白甜,但不是真的智商有问题。他只是被养的太不谙世事。但再不谙世事的人,突然发现自己身边那些一副以自己未来忠臣臂膀自居的友人们突然开始冷淡,再不像以前那么哄着他,甚至懒得应付他时,他也发现不对劲了。

  刘聪低着头:“如果没有陛下……是不是就不一样?”

  刘景看着刘聪一脸逃避的模样,道:“若没有陛下,你大概会在继承为父州牧位置之后,立刻被他人劝着向某个势力投降。然后你的命运,就不得而知了。你若能继续听他们的话,可能会有一辈子富贵。若你察觉不对……”

  刘聪打了个寒颤。刘景话没说完,他已经知道了刘景话中之意。

  无论有没有陛下,在他继任州牧之后,他的美梦立刻就会清醒。

  但现在有了陛下,至少陛下因他刘氏宗族的身份,会对他关照一二。又因为投靠陛下的是父亲,而不是拿他当礼物的荆州望族,他不会再受荆州望族钳制。

  但刘聪心中仍旧是忍不住升起一股恨意。

  这恨意是给皇帝陛下吗?若不是皇帝陛下,他还在做着美梦。虽然美梦大概在父亲病逝之后就会破碎;

  这恨意是给荆州望族吗?他们欺骗自己,让自己变成了现在这副无力的样子;

  这恨意是给父亲吗?父亲明知道荆州望族的心思,却仍由自己变成和荆州望族交易的筹码,仍由对方将自己养废……

  刘聪现在肯定的是,他唯一不恨的大概就是自己那个大哥了吧。

  因为他和大哥,都是父亲和荆州望族对抗和妥协过程中的弃子。